而且，此曲一開始便不能因外力強行停下，否則撫琴的人全身經脈盡損，氣血上湧，很可能因此有性命之憂。公主這是以消耗自己的心力來維系冷羽馨的孩子，值得麽？

小琴咬著嘴唇，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阿明當然也知道當日姑蘇卿彈奏此曲一事，此刻站在那裏，手握成拳，眼睛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小武皺著眉，看著慕容煥閉著雙眼撥弄著琴弦，直覺她的臉色似乎越來越蒼白，身旁的小琴就像生離死別一樣看著自己的主子，阿明似乎也很不對勁，這到底是怎麽了？

眼看小琴就要哭出聲來，小武連忙給阿明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架起小琴飛身出了蘭苑的大殿，遠遠落在園子的一個角落裏。陪在大殿裏的幾個小丫鬟只覺得怪異，卻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讓這三人如臨大敵。

“小琴，阿明，怎麽了？王妃有何不妥麽？”小武回頭看著安靜撫琴的慕容煥，又看看泣不成聲的小琴，不知道小琴為何如此悲痛。

“阿明，你，你快回梅苑送點參片和參茶來，我，我怕公主熬不住！”小琴捂著嘴，低聲將這曲子給小武做了個介紹。

“什麽？撫這曲需要消耗大量心力？”小武一驚，擡眼再看端坐在那裏撫琴的慕容煥，心裏暗暗叫苦，王妃，別說你有孕在身，就是沒有身孕，你這身子骨也吃不消吧？你是被王爺的舉動傷了心了吧？否則何至於此？

再想到自家王爺，小武的眼眸一暗，主子，你萬萬想不到王妃會如此吧？若說她和你沒有靈犀，怎麽會做出如此抉擇直接如了你的願？王妃她心裏想必是對你失望至極，才選了此曲。一求自個兒靜心，二求為冷羽馨安神安胎。可是，這樣真的好麽？冷羽馨腹中孩子真的這麽重要？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再說阿明飛身回梅苑取來了參片和參湯，遞給小琴，擡手抹去她的眼淚，“小琴，不要哭，否則亂了公主的心神，更會令她出事。放心，我和你一起守護公主，必要時將真氣輸送給她，她不會有事的。”

“好！”小琴哽咽著點點頭，深呼吸穩定了情緒，方才走入大殿來到慕容煥身邊，拿起一塊參片遞到慕容煥唇邊，輕聲說到，“公主，把這參片壓到舌下吧！”

慕容煥並未睜眼，卻也聽到了小琴在自己耳邊說的話，小琴的好意她明白，不想讓這丫頭擔心，所以微微張口，舌尖一卷將那參片卷了進去。

小琴不敢再打擾慕容煥，只在她身邊站了下來，一只手輕輕放在她的後背上，將一股真氣輸入慕容煥體內。只是，她哪裏知道，慕容煥這一個多月來早就因心緒不寧等各種原因虧了身子，此時，不管多渾厚的真氣輸送給她，也於事無補。

琴聲繼續流淌，內室的百裏陌煦也漸漸聽出了一些名堂。這樂曲甚是美妙，讓聽者不覺中就拋開了塵世間的一切煩憂，心境無塵。可琴音雖然美妙，但此刻這撫琴的人卻給人一種心力似乎漸漸透支的感覺。琴音雖然還是連貫流暢，可仔細一聽，卻能聽出些許本不該有的顫音。看著身旁昏昏欲睡的冷羽馨，坐在床榻邊的百裏陌煦手指暗暗緊了緊。此刻的他低垂的眼裏哪裏還有什麽柔情蜜意，分明閃過了一絲煩躁。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外面突然響起琴弦斷裂的聲音，緊接著聽見“噗”的一聲，接著便是小琴和阿明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公主”，小武也驚呼了一聲“王妃”，百裏陌煦心裏一滯，人轉瞬就沖了出來。

只見慕容煥倒在古琴上，十個指頭冒著血珠，嘴角滲著鮮血，胸前全是血漬，人已經昏迷了過去，小琴和阿明正要上前將她抱起。

“王爺！”小武紅著眼睛看著百裏陌煦，“王妃她……她吐出了一口心頭血！”

百裏陌煦一個字都沒有說，伸手將小琴和阿明拉開，抱起慕容煥直奔梅苑。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寒氣息讓所有人退避三尺。

昏迷中的慕容煥蜷縮在百裏陌煦手臂中，眼角有一行清淚滑過，口裏喃喃喚了聲“哥哥”，任誰見了都覺得心酸。百裏陌煦腳下一滯，眼神瞬間有些空洞，倍感受傷的她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喊出的便是潛意識裏最期待的人吧。原來，她心裏可以給她庇護的是慕容念，而不是自己。

百裏陌煦沖進梅苑，直奔內室，將慕容煥放在床榻上，一擡頭卻發現墻上貼著幾張剪紙畫，寫著“生辰快樂”，也蓋著妮妮的小爪印，心裏一滯，這才想起今日是慕容煥的生辰，府裏的人誰記得？她也成了這副模樣。

小琴、阿明和小武隨即也趕了回來，沒多久郎中也來了。小武伏在百裏陌煦的耳邊，低聲講述了慕容煥撫琴的玄機，百裏陌煦猛地咳嗽起來。

“王爺！”小武一驚，正要說什麽，百裏陌煦手一擡，“本王沒事。”

不一會兒，郎中走了出來。“心力衰竭，氣血不暢，肝氣郁結”，百裏陌煦冷著臉，心中默念著郎中所說的話，看著昏迷不醒的慕容煥，眼裏泛起深深的自責。

丫頭，都說你發現有孕後嗜睡能吃，可為何你如今看上去竟比我離府時更消瘦更憔悴？你知道麽，我真的不想傷你，可是，我終究還是要傷了你！

慕容煥醒來的時候，已是夜晚，屋子裏沒有點燈，只見一個人靜靜坐在桌前一動不動。

“小琴。”慕容煥輕輕喚了一聲，只覺得胸口疼得要命，隨即苦笑起來，自己這廢材身子果然還是彈奏不了《大慈大悲清心曲》啊。忽又想到腹中孩子，連忙伸手摸摸小腹，腿也微微動了動，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長長出了一口氣。

“王妃醒了？”突然，桌上亮起一顆夜明珠，慕容煥擡眼一看，這才發現坐在那裏的是百裏陌煦。

剛想開口喚“陌煦”，突然想起什麽，低頭喚了聲“王爺”。

屋內一下安靜下來，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看對方，兩人各懷心思。

過了好一會兒，百裏陌煦才起身端著一碗藥走了過來，遞到慕容煥面前，話語冰涼，不帶任何感情，“王妃把這藥喝了吧！”

“藥？”慕容煥一楞，伸手接了過來，卻覺得這藥的氣味有些古怪。此前東方慀渺讓李嬤嬤來煦王府，特意帶了紅花、麝香、冰片等物給小琴和慕容煥看，叮囑她們要熟記這幾種藥物的氣味，以免慕容煥被人暗中下藥滑胎。此刻，百裏陌煦遞來的這碗藥，帶著濃濃的紅花氣息。

“王爺，你……”慕容煥一驚，拿碗的手有些發抖。

“本王不想騙你，這是落子湯。”百裏陌煦自然看出慕容煥已經聞出了紅花的氣味，也不隱瞞，淡淡地說出了一句讓慕容煥五雷轟頂的話。

“王爺，為何？”慕容煥的眼裏頓時噙滿了眼淚，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委曲求全替冷羽馨撫琴，可醒過來之後，百裏陌煦竟會親手遞上一碗落子湯。

“這個孩子本王不想要！”百裏陌煦的聲音很冷，讓人不寒而栗。

“王爺懷疑臣妾？”慕容煥的眼眶不自覺就潮濕了。原來，小琴是對的，三人成虎！這麽多謠言都說這孩子來歷不明，百裏陌煦又怎麽可能不懷疑？

只是，慕容煥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男人可以如此絕情。離開前還深情款款，歸來時便已翻臉不認。這兩月發生了太多事情，自己雖然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難過和落寞，自己一直在默默期待他的歸來，想親口告訴他，自己有多想他，想告訴他，只要能平安為他誕下子嗣，再多的委屈又算什麽？可他不但沒給自己一個說話的機會，沒有一絲當日的情意，還親手送來一碗落子湯，這讓自己情何以堪？！

“本王沒有懷疑誰。”百裏陌煦的語氣淡淡的，說話間已經轉過了身，背對著慕容煥，似乎連多看她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既然如此，王爺為何容不得……”慕容煥的心反倒更疼了。如果說百裏陌煦因為懷疑這孩子不是他的而要自己喝落子湯，那麽她只是覺得委屈，畢竟他離開都城太久，這一段自己的確與壽王多有聯系，他聽了謠言有所懷疑也是人之常情。可他既然不懷疑，為何又不要這孩子？他從沒想讓自己為他孕育子嗣吧。

“本王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個孩子本王不想要！”百裏陌煦的話音更冷了，似乎還帶著一些不耐煩的意味。慕容煥自然看不到，背對著她的百裏陌煦臉色有多難看，緊抿的薄唇暴露出他強烈壓抑的情緒。

“王爺，臣妾並未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慕容煥翻身下了床，將藥碗放在桌上，雙膝跪倒在百裏陌煦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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